花鸟莫深愁

落地的麦子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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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这条是为了预防哪天哪边炸了一个找不到你们)

【巴士底狱的恋人】【拉闸】“您输了”

又名拉扎尔伯爵在狱中打牌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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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下午两点钟。拉扎尔•德•佩罗伯爵很爱惜地把小怀表拿在手里,用单衣的袖边轻轻擦拭着那块石英表面。阳光正从气窗渗入,穿过仿佛因为寒冷阴湿变得稀薄了的空气,在表面上形成一块亮斑,倒映在他的眼睛里,后来,在同样一个难得的晴朗冬日面对刽子手的时候,伯爵交出怀表,那绘有纹章的黯淡釉面见了天日竟也回光返照,令他回想起从前在普罗旺斯的采邑曾经凫水的蓝色河流。

    当那秒针与时针重合起来,而后像骤然抖动了一下似的开始跑下一圈时,拉扎尔把怀表放回衣袋,站起身来,抖落身上的尘土,仔细地拂去掉进头发里的草籽与木屑。他重新坐下,小心地避开了墙缝渗水的地方。他使劲地在袖口的花边上揉搓着双手。那两个玩牌的人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伯爵,你冷吗?”

    “有一点。”他点点头,然而发觉他的基莱后襟,乃至领口窝着头发的地方稍微有点汗湿。

    这个地方的纸牌正如这个地方灰暗的石砖墙一样顽固,老旧,仿佛那种正在点燃整个巴黎的火焰不曾对这些与城市建筑格格不入的塔楼有所影响。对了,他们现在好歹是可以打牌的。不过,拉扎尔几乎只是看人打牌,尤其是他刚被移到这里,作为重要的犯人而被单独关押——尽管后来这间牢房里又关进来两个人,他个人对他们并无好感——的时候。人们常常看到他一动不动,就像那种完全绝望的人那样靠坐在属于他的那个角落里,然而,他的眼睛还亮着,像鹰隼的眼睛一样发着光。起初,看守问他是否需要纸笔时,他正是用这样的目光盯着他们,于是大家觉得伯爵大概已经精神失常了。

    倒也未必。因为即使是在这种情形下,拉扎尔依旧生活得相当“节律”,这或许是他当军官时的习惯。有时候,为了打发时间,并且保持注意力的集中,他在心中默数节拍,手指在怀表侧边的凸起的花纹上来回划着。

    偶尔他也会发呆的。宣他出庭的日子好像遥遥无期,在天气特别好的几天,伯爵沉默地与一只木箱子对坐,有一霎时觉得自己仿佛会在牢里永远地待下去。

    大多数时候他维持着自己毫无意义的倨傲。他既不愿意战战兢兢捱日子,同时又自己否定了任何行动的意义。有段时间,他喜欢坐在通气窗下面,盯着那里的一小角天空,人们怀疑他在等待外面的援救,,就把气窗上钉了一个木条。对此,他只冷笑着耸耸肩膀。伯爵正是那种一败涂地而不肯接受自己失败的人:时至如今,惟有对失败的拒绝,而非求胜之希望,还在支撑着他。

    至于死亡本身他早就不去想了。

    他相信监牢内外的人有足够的理由恨他。在八月十日那一天,以及之前的许多事件中,拉扎尔所扮演的角色好像已没有几个人不知道了。他年轻,镇定,冷酷,薄嘴唇总是绷紧着,对于这种人狱卒通常不怎么愿意表露同情之心。可是不知为何,仿佛从这些粗鲁的目光与言语中他反而感受到某种磨折的快乐,那颗倨傲的心也就更加坚硬了。

    后来进来的是一个贵族青年和一位教士。贵族是德•韦纳依家族的小侯爵,这个家族曾以倾家之力援助王室逃亡,后来有许多人死在旺代。教士是个拒绝宣誓的本堂神父,有一双迟钝的灰眼晴,却在八月十日那天躲在一个阁楼上朝街道开枪。同其它人一样,这两人为伯爵的傲慢与寡言所震慑,起先只是各自占据了牢房的一个角。后来,那个小贵族提出可以打牌,教士默许了。韦纳依小侯爵非常健谈,“红心国王”与“黑桃皇后”就能激起他的怀旧之情;至于那教士,他一言不发地点着自己的牌,如同在点数着自己剩下的日子,他想尽量让自己沉浸在牌局之中,以抵消思索死亡带来的痛苦,然而,当他试图避开这一思索时,死亡却仿佛从四面围堵而来,把他的牌堆连带他的前额都蒙上一层阴影。

    自然,他牌技本就有限。韦纳依侯爵出入宫廷的时候,老教士只是偶尔同几个信众关起门来玩惠斯特。

    有时候,两人谈论外面的消息,这时,好像甘愿被他们遗忘的拉扎尔伯爵便悄悄听着。而这一天,此时此刻,韦纳依终于大着胆子尝试邀请伯爵来玩牌了。

    “伯爵先生不玩牌的。”教士说。

    “伯爵,就当帮我一个忙,”侯爵说,“两个人的牌局,我们实在是腻了。”其实他们都知道,在日子屈指可数的时候,在明确知道他们将会死去的时候,再怎么都不可能会腻的。

    “我就说嘛。”教士嘟囔了一句。这时候,他看到拉扎尔忽然站了起来。他们惊异地看着他。

    “行啊。”拉扎尔朝他们走过来。韦纳依面上略有些赧色,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正随随便便地侧卧在地板上,和教士一样,一人搂了一蓬稻草在肘前。牌摊开在一个木箱子上。他直起身来。

    “伯爵先生,您应当开始学会生活。”他有一点胆怯地望着伯爵的深色眼睛,慢慢地说着,神色恢复了平静。

    拉扎尔盘膝坐下,抓起那些起了毛的纸牌,习惯性地用手指摩挲着它的边缘,就像从前他轻敲象牙牌的侧边。他记得他小的时候,被带到宫中,曾经从父亲那里听说了无数关于纸牌的神秘,浪漫或恐怖的故事,后来他自己当了国王的侍卫官,反而不怎么打牌了,只有在陛下邀请他的时候他才会上桌打一场,而且多半是心不在焉,听着象牙骨牌的声音觉得兴味索然。如今,拉扎尔完全明白了,这实在是一种温柔的诱惑。然而他不能把自己完全交付于它,如同许多名门的末裔与失意的情郎会做的那样。这实在太轻易了。

    有一张牌不小心掉了出来,落在他的膝弯上露了白,伯爵不动声色地拾起它,依照宫廷中的习惯立刻打了出去。他面上甚至浮现了一点浅浅的笑意。很有风度,然而也像是在自嘲。

    “看来德•佩罗先生今天心情很好。”韦纳依对他说。老教士给他记分,拉扎尔以彬彬有礼的态度看着侯爵吃掉了他的牌。可是,直到最后,他俩也没能让伯爵在牌局中变得更健谈些。

    这里离门口更近了些,可以清楚地听到走廊上的交谈声。这是一七九二年的冬天,关于国王的命运的决定,如同系在蜘蛛丝上那样,虽然拖拖拉拉,终于也将要开始了。一旦开始,其实也无所谓何时了结了,因为拉扎尔•德•佩罗伯爵同丹东他们一样清楚,审判一旦开始,国王的命运就已注定,如同他自己的那样。

    即便如此,他听着牢房外的谈论声,还是不免分了心,换错了牌——

    “您输了,伯爵先生。”

    他听到有个声音对他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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