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鸟莫深愁

落地的麦子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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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po】1921版电影九三年:故事与场景

    1921版九三年电影是目前我能找到的最早的一个九三年影视化版本,据说1908年也有一部叫Lantenac的短片,但我实在是找不着了。

    油管上有。或者戳这里?提取码42zh

    说是1921版,实际上其最初的导演Albert Carpellani在1914年就有了拍摄想法,不过被一战中断了,后来他又去了美国,1921年才回国,再何况,原著的题材与主题在当时背景下也不是太合时宜(真巧合。这与果巨巨写原著,曾朴译《九十三年》时的情况又何其相似)。因而影片的摄制停滞了许久,直到一战后,由另一位导演Andre Antoine完成。

    我们今天看到的这个版本是雨果逝世百周年时修复过的。

    全片有着相当惊人的时长:166分钟(与赫赫有名的《党同伐异》相当),而且以默片的角度而言,可以说水平相当不错。当然一些共性问题,比如演员的舞台剧式表演和浮夸而激动的演技(说的就是Paul Carpellani,导演的侄儿,郭文的扮演者。他在Albert拍摄过许多名著改编电影中都有角色,比如巴黎圣母院中的弗比斯),还有被辅助性旁白文字割碎了的画面等等,肯定也是存在的,不过总体而言,以1910s-1920s的电影发展状况而言,21版差不多动用了一切可能的要素来增强观众对影片的感受力,比如场景色调的变化(其本身亦具有辅助说明剧情的作用),比如部分场景的构图。此外,21版配的钢琴曲相当好听。

    九三年从小说改编成电影的其中一个阻碍就是时间与空间的跨度。这个故事的主要情节都发生在一七九三年内,从索德莱树林卷,红帽子营收养三个孩子(五月底)算起,直到郭文之死(八月份。师生组压根儿看不到布里索派的终章,两人要就此论辩,若不是在巴黎场景的if路线,就只能是在泉下)为止,一共不过三个月,而最具戏剧冲突的情节又集中在围攻拉图尔格,从攻堡之夜到侯爵被脱纵再到故事结局,时间在三十六小时左右,按说应该比大悲好改很多。

    然而,一方面如何在旺代/克莱摩尔号/巴黎的剧情之间衔接是个问题,另一方面,主角组之间的关系,由于其开端远早于九三年的故事的开始,也比较难展现,另外地,果巨巨那极尽铺陈之能事,写的极有史诗感的巴黎街景和国民公会一章,若设置不当的话,当其以影片方式呈现的时候,容易有游离主线之感。

    对此,62版是干脆放弃了对原著第二部内容的直接展现:郭文的身世和与西穆尔登的关系是在郭文与草拟告论的军官的交谈中揭示的,而西老师来旺代的理由则是在郭文照料为他而受伤的旧教士时后者自己提的。这是个很聪明的法子不假,可是…有谁不想看青年西穆尔登和小小子爵的生活场景呢?(⁎⁍̴̛ᴗ⁍̴̛⁎)

    21版体量很大,导演的拍摄野心估计也不小,因而这版的解决方式则是……尽可能地增添与串连细节来填补事件与事件间的空白,同时调整事件顺序,把整个故事的“从头至尾”框定在一个长于原著主线,而又不太长的时间段,换句话说,也就是引入了大量的想象及导演的个人化解读,而魔改也就因此不可避免。事实上,21版剧情改动最大的前半部分,差不多给师生组与朗德纳克的故事创造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开端:

1,一个完全不同的开端

    1921版九三年的故事,自拉图尔格始,于拉图尔格终,然而这故事并没有一个能够溯及路易十五时代的源头。乡村教士西穆尔登,尽管启蒙的浪潮中那些最高雅与最俚俗的形式都尚未穿透旺代的重重密林,他还是不安于室,“内心深处已经对自己的教士生涯有了背叛的意图”。与此同时,这处荒僻采邑的少主人,朗德纳克的侄子(原文如此)郭文却仍然遵循着祖辈们的旧例,行使着领主的裁决权,对田庄偷猎者施以痛责。教士虽然以本堂神父的身份与上帝的名义阻止过几回,同时在与郭文的冲突中发觉这个小贵族也并非顽固不化之辈,然而事实是,笼罩在这片土地上的蒙昧之迷雾已经叫他愈来愈受不了了……

    21版的小子爵在法革之前从未离开过家乡,一个人在碉堡里孤零零地长大,在书斋与猎场间消磨着时光。某天外出游猎时他不慎被毒蛇所伤,农户佛莱夏救了他,自己却中毒昏晕。小子爵把佛莱夏送到西穆尔登的住所求救,在被后者很嫌弃地推到一边之后无事可做,随后拿起椅子上的一本书(应该是社会契约论),于是发现了这位离经叛道的教士的秘密。

    他比着手势问:“您在看什么书呢?”

    (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兼有撞破对方秘密的狡黠与“幸亏是我!”的庆幸。更重要的是,这是一种对成为共谋的邀请。郭文在这一刻反客为主:因为对于那时的西穆尔登而言,他只是一个不请自来又不得不接受的客人。)

    “这本书……这是人类的另一部圣经。我把它借给你——请务必善尽其用。”

    (西穆尔登接受了邀请——如同接下一封挑战书——并且又把它抛了回去。)

    这一段看起来有种宝黛读西厢的错觉,也让人联想到保尔与冬妮娅😂总之,西穆尔登相当乐意把书借给年轻的贵族,而书蠹小子爵也不出意料地立刻被俘获了。他们现在成了“同谋”:

    “你可得小心,别把我给卖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现在,他们尽可以以“你”相称了。)

2,离别与重逢

    一本书开启了两人的友谊。他们成了师生,也成了好友。然而,在郭文正沉浸在书本的“新发现”时,西穆尔登仍不时感到苦闷。他的学生是当地的领主,不必顾及行止,而教士却在乡民们眼中越来越成了异端。他自命安全地坐在拉图尔格的书斋里高谈阔论绝非自己的使命,于是常借布道的机会在信众中传播他的“理性宗教”,可是屡遭白眼,乃至被排挤出教堂(逐走他的即是大诚心图尔摩神父)。前本堂神父终于离开故乡去了巴黎,只有郭文还为他送行。

    时间早已迈入了一七九二年。朗德纳克侯爵,像军队中他的许多贵族同僚一样,被迫退休回乡,“远离了巴黎的花花世界”(原字幕如此😂),过着隐居生活,直到收到阿图瓦等的讯息要他去伦敦与流亡贵族相聚。老侯爵原本打算把侄儿一起带走(甚至在发现西老师留下的书后也只是不屑地扔在地上),后者同他大吵一架,愤而出走。

    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坚持自己选择的命运,投身于一个于他而言充满吸引力又完全陌生的世界。旧教士生来喜欢风暴胜过喜欢平静,而郭文逃离古旧的堡邸自然也不是为了躲进另一个空中楼阁。在拉图尔格的时候或许他们一度相信仅凭共同的梦就能够消弭分歧,而在巴黎,他与西穆尔登将会慢慢发现他日许多场论争的最初预兆。尽管如此,重逢的场景还是充满欢欣的,忧虑,疑惑以及种种混乱而微妙的感情都被暂时抛诸脑后。两人紧紧相拥,这时候,人群正在窗下唱着歌:

     “贵族和旧教士都到灯柱边上去……”

    等到西穆尔登以军队特派委员(?电影设定如此。不过是commissaire,区别于后来的délégué,全权委托代表)身份送郭文去参军(电影设定如此,小子爵来巴黎前似乎没有进军队)的时候,他们仍旧唱着:

    “一切都会好起来……”

3,圣马里-勒-布朗修道院

    索德烈树林的剧情变动不大。不过有一个设定上的变动,即21版小子爵是直接以普通士兵的身份参军,被分到红帽子联队,入伍时是拉杜的手下,后来他屡获战功节节晋升之后,拉杜就成了他的下属。原著中,未提及三巨头对郭文“宽大”的评价具体依据何来,指责他放教士修女救贵族家属的是消息灵通的马拉,倒是“真理的两极”一节西老师亲自质询时提到些具体例子。21版电影强化了这一逻辑,虚构了一段发生在圣马里-勒-布朗女修院的剧情,大意是郭文带人在修道院暂时驻军,院长嬷嬷暗中写信给老侯爵,被拉杜截了,众人请求杀掉老修女,郭文思虑再三还是当着修女的面撕掉了信纸不予追究。

    此事被随行的副官写信报告了巴黎(用词非常直白:“我检举指挥官郭文……”),而西老师被派来的一大目的即是监视他过去的学生(以21版论,不如说是他的忘年之交)。

    虽然他居然很直白地挑明了:“郭文,有人揭发你……”…………

4,西穆尔登在巴黎

    1962版的西穆尔登风华绝代(让•梅屈尔自带清贵之气),然而我们看一看原著的外貌描写:

    “西穆尔登的外表像一个平常的人,衣着很随便,外表很穷酸。年轻时他曾经剃过顶,年老了他变成了秃顶。他所剩下的那点点头发已经斑白。他的前额很阔,目光锐利的人可以从这个前额上看出他的特征。西穆尔登说话的态度是粗暴的、严肃的,而且充满热情的,他的嗓音很短促,语调很坚决,他的嘴表现着忧郁和困苦;眼睛明亮而深沉,整个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愤慨的神气。”

    ……可能还是1921版胖乎乎的西老师比较符合原著。

    21版强化了巴黎的剧情,自然也强调了西穆尔登在风暴中心扮演的角色。除却之前提到,送郭文参军时他已是军队特派专员,此外在主教宫社是公认的演讲家,孔雀街三巨头的谈话,正是由马拉悄悄叫人去请西老师来“支援”的(与原著有出入)。

    五十岁阵营对垒三十岁阵营,也挺合理的嘛。

    21版西老师的演员脸上有一种看上去很执拗的神情,双目微凸,使他在严肃时显得有点凶狠,失落时显出一脸苦相,纵使偶然微笑,也带着酸涩和无奈的感觉。

5,朗德纳克

    朗德纳克的许多场景似乎是有意模仿九三年的几版著名的插画,比如抱着孩子下梯子。21版与62版老侯爵从扮相到面容都有相似之处,不过62版气质是真的好。

    地牢祖孙相见,侯爵又开始了嘲讽模式:

    “啊,我亲爱的侄儿!…你穿着这身制服,真好看——而我,我只是一个囚犯嘛,来,请让我来帮您解披风。”

    值得一提的是老侯爵与郭文两次诀别的呼应:

    “Adieu,mon oncle! ”

6,图书室的历史

    21版是默片,影片在剧情安排上尽量用了线性的时间结构,把原著中一些不依时序的事件都次第串起,这样做对故事的形式意味当然是有削弱的,不过为了让观众在漫长的观影中不至于陷入混乱也只好这样了。虽然如此,影片中还是有好几处不得不闪回的片断,均采用黄色的场景底色以区分正序部分的灰色色调。前后对比最明显的一处就是图书室。图书室的场景布局,拍摄角度基本上没有变动过,倘若将其从完整到破败,从郭文伏桌阅读到叔侄俩的争吵,到防御工事一点点侵吞着书房的原本面目,到三个孩子的破坏,到烟火骤起,再到最后老侯爵匆忙而入救人,到最后火灭之后的残垣断壁的全过程整合到一处,想必非常震憾。

7,红色

    背景底色与音乐在21版影片中显然带有表意的作用。在师生组的地牢谈话(西老师有试图去吻郭文的手之前,有一个很长很长,堪比《天使之卵》中流浪人纠结是否要趁小女孩熟睡击碎她怀中的蛋那个场景的长镜头。构图也奇想,西老师处于画面正中,一动不动,只有提灯的光在边上时不时颤抖一下。如同原著描述,他把两个拳头放在眼睛上面。这一段原本也值得一说,但小子爵演员的演技太尬了我不小心笑场了ಥ_ಥ)之后,第二天清晨的场景,画面底色突然变为红色,同时背景音乐的钢琴声戛然而止。前面大半部电影,包括小子爵的“我在想未来”,还能够偶尔因为演员的夸张演技或导演的清奇思路而出戏一会,但这一幕初看是真的气氛悚然。

    镜头似乎是想刻意营造一种自上方往下观看的感觉——换言之,也就是让观众站在西穆尔登的视角。

    想象一下这样的构图:后面是死,前面是生。米什尔搂着她的三个孩子在草地上,士兵们给指挥官奏响丧鼓,他们背对着即将就死的青年,所有人都背朝着那架可怖的机器,等待铡刀落下的声响,除了远远观望监刑的西老师,他看到生命和死亡,生的在哀求,赴死的却镇定。然后他举起枪,别过了头。然后这本书被一只手合上了,把他最后的悲欢合在书页里,这个故事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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