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鸟莫深愁

落地的麦子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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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这条是为了预防哪天哪边炸了一个找不到你们)

【ER】【人都是要死的Xover】未来万岁(3)(合篇)

前文 

    格朗泰尔想,也许安灼拉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无心之言对自己发生了怎样的效力。他大概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不会死的人。安灼拉外冷内热,如果他知道,也许会对不幸的好孩子格朗泰尔多表示一点同情。但是在那个时候,他着实感到自己受了伤害。他对安灼拉咕里咕嚷了一串听不清楚的话,最后在桌上掷下一句:


    “你等着瞧吧!”


    格朗泰尔得让安灼拉瞧瞧。


    一八三二年六月九日,格朗泰尔从停/尸间的一堆稻草上睁开眼睛。他的朋友们在这拥挤的小房间里挨在一起躺着,合拢着眼睛,身上的伤口被草草冲洗过。安灼拉躺在他的旁边,双手被人别扭地合拢在胸口。这样无声而阴森的妥帖几乎令人怀疑寄居其上的灵魂是否从未存在过。未来从他们身上离开,从他们手里溜走了。未来不再属于他们。


    再有几天,会有人来陆续领走他们。安灼拉的思想和行动使得他好像从未过过人间的生活,公白飞又好像随时准备好用一切去捍卫人间的生活,现在他们都躺在那儿,他们的父母将会到这儿来,在警/署的一张公/文上签上名字,把他们带走。有安置了一份产业,想把儿子送到所谓人民之上的阶层去的农民父母,有帝政时代的只剩下昔日荣光作为纪念的将军与将军夫人。有在大//革//命时期发了家的资产者们,未来在这些活着的人的身上顽固地发着光,向他们招手,催促他们为了一个他们所能构想出的世界行动,在巴黎的野孩身上,在作工的人和农民身上,在前朝遗老和当代隐者们身上,在一切尚在搏动的脉管里流淌。


    未来惟独不在这间停尸房里。不在安灼拉身上,不在他格朗泰尔身上,尽管安灼拉就是为了这样一个未来而死,而他依旧要在一个不属于他的未来里活着,这未来不会是安灼拉期待的那个,可是生平第一次,格朗泰尔试图对它抱有些许期待。


    他想起自己在街垒曾经短暂地醒来,那时候他听到热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共/和/国/万岁!未来万岁!”

    为了一个自己永远无法目睹的未来而生,而死,格朗泰尔一度以为这天真得简直有点自欺的味道。现在他明白这些人都是真心实意的。巴阿雷的热情,古费拉克的恣肆,只是因为他们在街/垒响起第一声枪炮的时候就已经明了他们注定会死在这里。一个知道自己将在第二天日落之间被枪杀的人才会有勇气大大方方地嘲笑滚到敌人阵前的圆帽和朝他们的头瞄准的八磅炮阁下,生命在加速离他们而去,这只能证明一点,那就是他们所期望的未来,不仅应当在以后实现,在现在其实就应该实现。他们决不屈从于现有的一切不合理,因而愿意跑到这儿来送掉自己的生命。


    这将是现在和未来永远无法弥补的损失,尽管如此,未来也只在这些要死的人身上存在。当然,现在它已经离开了。安灼拉的双手被交叉放在胸前,弹孔不再流出鲜血,他失败了,也许他成功了,他在摆脱了未来之前向这位冷酷的情人诉说了他全部的志愿,然后烟消云散,把它远远抛在身后,并且绝不希望从它那里得到报偿。


    而格朗泰尔将会徒劳地跟着它一路跑下去。唯一不同的是,没有安灼拉了。只有这该死的,他指望不了的,如影随形,可望而不可即的未来。某种与他只能彼此平视的,完全偶然的东西。未来将是共和国,共和国也许又会崩塌,未来将是和平的,然后终于又掀起战争,未来将是幸福的,可是归根究底,也许根本谁也没法弄明白幸福究竟是怎样一回事,他们不能,他也不能。安灼拉往前看了一个世纪,公白飞更务实些,只看本世纪最近的二十年。格朗泰尔却被迫对着地平线作无穷无尽的眺望,飞了一圈又回到原点。


    他现在有一点想起那排枪发出的声音是什么样的了。那是西绪福斯听到石头落涧发出的呯然响动。


    现在这西绪福斯起了一个念头:倘若他忽然意想天开,把这石头举了起来,高高地向头顶上掷了过去呢?如果加在西绪福斯身上的天罚里少了永生这一条,他将比现在幸福千百倍,他将把这该诅咒的石头举起来向神祗挑衅,正如在街。垒的顶上野孩朝下边顽皮地呲唾沫,公/社的战士们朝排枪致以粗野的回敬。


    想到这一点,好孩子格朗泰尔觉得自己也确实是有着不输于安灼拉的英勇,因为他将对着空无一物的前方,对着他永远不能看到的东西,大声地喊出赞颂。他也能马马虎虎有那么一点儿雄心。当初,安灼拉的轻蔑教他生了气,他把一句“走着瞧吧。”掷在桌上,现在总不能叫安灼拉看笑话,毕竟他已经骗过他一回了。至少在六十年内如此。六十年,这是安灼拉本该活到的年纪。


    马吕斯的手在他的手里发抖,肩膀在被拼命压抑的一阵无声的啜泣中抽动。他是活着的。那时候,安灼拉把手伸给他,谁也不知道这个一点儿不慌张,镇定自若地抛掉枪高昂起头的青年,他的手也微微颤抖着。他曾经也是活着的。


    格朗泰尔拼命地咬嘴唇。


    “他们都已死了。但是您还活着。”他忽然补充了一句。


    然后他凑近马吕斯的耳畔,说了一句简直不像他自己的话:


    “您还记得热安那时候。这是他对您说的:未来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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