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鸟莫深愁

落地的麦子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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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这条是为了预防哪天哪边炸了一个找不到你们)

【悲惨世界】【if路线】请君入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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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老枭的爪子

    沙威对这三份线报的应对,事实上比勒-卡布克估计的还要快一点。八点半钟他在壁炉里生起了火,开始着手处理自己不在的时候积下的案卷。九点过一刻,他已在桌前来回踱着步。沙威把嘴抿成一条线,只偶尔用恰好能被自己听见的声音嘟哝一两句,同时把他的五官时不时做出一种称不上狰狞,但被一系列焦躁,自负或鄙薄的表示弄得有些凶恶的怪表情。


    从这一点上来说侦察员沙威也许的确没有将帅之才,他那严厉的外表是出于公共权威给予他的时刻绷紧的神经和刻板的对立情绪,而这些是会受他的情绪影响的。不过即便如此,沙威仍不失为巴黎的猎场中最机敏的枭鸟之一。此时此刻,这只枭鸟正盘算着何时从他蛰伏的地方精准而凶狠地伸出自己的喙和爪去,要堪堪处在他目光的延长线上。


    如同他把委派给自己的警务工作看得过重,差不多像神甫行圣职那样对待,这些念头全部是由一种真正的战略艺术方式思考的。


    枭鸟捕猎,除了靠那双眼睛捕捉到的最细微的光影变化和最轻悄的动作,那隐藏在绒毛下面的耳孔也居功甚伟。眼观在明,耳闻在暗。现在眼睛看到的景像已经有了,也就是勒-卡布克的报告,报告充其量只是连起了几条线,还须耳朵来补完被线条框住的大片空白,也就是沙威自己的侦察工作。


    沙威不像维多克,他对线人的工作并不全部信任,尤其是那些被“收服”的人物。他有时不得不承认他们是有用的,但是他骨子里抱有的对官府的敬重和对反叛的仇恨叫他对这些人时常怀有戒心。他了解相当多的黑话,也越发只把线人的情报当作一种手段,一个可以牵出一团乱麻的线头,尤其是线人的许多说法,他偶尔会看出,是相当模糊不清的,甚至有歧义的,而侦察员毫不接受模棱两可的说辞。


    与此同时他也有所行动,凭着那种不知是出于天性还是出于严谨的执着,非把线人的几句话,几个词,甚至是一个地点弄得明明白白不可。这种工作往往是以私人的方式,尽量不借用公家的力量,旁敲侧击地进行,而在这段时间里沙威于人前便明显地沉默,好似有着重重心事。他曾经的下属,后来在一八四八年阵亡的拉莫尔中士,一看到侦察员先生露出这样的神情,就已准备好把他的人马调集待命。


    此时此刻,沙威正处在这样的阶段:他要把线人的点连成线,线展成面,然后像鹰隼般给出致命一击。


    首先,要弄清楚眼睛看到的东西下面是不是隐藏着什么。对此他很容易说服了自己。这一回线人的情报是延后的,因为他自己无论对猫老板还是戈尔博都曾经留意过。这两者,一个行踪飘忽,另一个则死气沉沉。猫老板无孔不入,戈尔博则吞食一切。在外省丢了的目标,官家倾向于到巴黎来找,在外省失去一切的人,也往往一头扎进巴黎的海洋之中。后者往往就成了猫老板这样的群体,因为戈尔博的情形和穷山恶水一样能掩人耳目。戈尔博和猫老板互相依托——再没有什么能比上一回冉阿让在戈尔博的脱身更让沙威恼火的了。


    他平日的工作就是要在这些猫老板和这些洞窟之间划出一条线来。现在勒-卡布克替他把这一步完成了。


    迄今为止都悬在半空中的猫老板终于降落到了地面。与此同时医院街那所荒僻的房子周身的迷雾也散去了一些,露出一个缺口。当初他在这里铩羽而回,如今这个他明知有个深渊,却始终只能触及表面的鬼怪聚集的“跳舞场”,现在突然伸出了一只神秘的手来邀请他进入。


    在这个时候,出现了第三个名词:卜吕梅街。卜吕梅街不见得完全清清白白,以前是有钱人私期幽会的场所,现在也是许多破了产的资产者试图抓住的圣日耳曼区的最后一点边沿。此外,甫到巴黎,野心勃勃的青年,像凋谢了的花环一样被请出了上层圈子的交际花,试图抛弃过往的吃年息者也在这里栖身。尽管如此,卜吕梅街从外观上看只是荒凉。但现在戈尔博的渊薮伸出的一条线仿佛把这个地方也连带着染上了几分晦暗之色。


    既然如此,现在猫老板的四只脚就有两只同时跨过半个巴黎着了地。他不怎么相信这两只脚会是在很短的时间里一前一后地落地,也就是说,是在两桩不相干的买卖里露陷,而把这说成是匪/帮的挑衅,未免耸人听闻,那么只剩一种合理的解释:这三处名词是被同一桩酝酿中的罪/行连到一处的。连结点也许就在戈尔博。


    瘸腿猫打翻了蜡烛,三条好腿跟着受累,但坏腿显然应当负主要责任。


    戈尔博就是这条坏腿。


    应当马上派人去盯住那个戈尔博老屋。


    不,不对。戈尔博老屋固然很可能是个“连结点”,要想法子在那里“毕其功于一役”则是难上加难。连结点往往是脆弱的。就拿现在来说,五零一五二号的那群艺术家们,沙威随便什么时候派一队人去,都能逮到几个虱子,但这些东西常常是次枝末节的,正如沙威自己所说,仅仅是“表面的一点”。打断他们的表演容易,一网打尽难。匪/徒作鸟兽散的时候,戈尔博附近密密匝匝的低矮房屋,交错纵横的地下水道与暗巷,都无疑成为了他们天然的庇护。有时候一场瓮中捉鳖般的抓捕都可能虎头蛇尾,在事情还没发生前就去惊动戈尔博,结局可想而知。


    何况仅仅抓住连结点有另外的风险。几年前那次几乎成功的行动,他掌握了表面的所有痕迹,但是冉阿让还是从他手心里像只风筝一样地飞掉了,线在他手里断了。沙威至今都没有完全弄清楚事情的全部经过。当时他手里对冉阿让掌握着足够多虚虚实实的情报,却只找到了一个连结点,那便是戈尔博老屋。他一旦错过了那唯一的机会,猎物就撞破牢笼,一去不回。


    那还是在他紧紧盯住冉阿让,已经把有关他的一些情况连出好几条线的条件下。对于猫老板和卜吕梅他掌握的事实更少。现在不到十一点,他不可能让他的人马白白在戈尔博蹲守。而贸然扑击这个连结点,自以为抓住了蛇的七寸,倘若力道稍有不足,蛇就会从眼皮子底下滑走。沙威作为侦察员,没有与目前期望相称的调度权来保证这一行动的必然成功,而且他也没有把计划上报的时间,只好尽可能利用他作为警务人员被赋予的那一点先斩后奏的小小空间。


    比起变幻无常的猫老板,戈尔博是个地名,卜吕梅好歹也是。不如从卜吕梅入手。先抓住一个线头,抽丝剥茧地往那个连结点去,看看卜吕梅的线和猫老板的线是怎样在戈尔博重合的。要等他们自己露出马脚来。他们要做的是催化剂的工作,要把鼠儿逼进死胡同去。


    最后,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值得思考。第三条线报本身的意思并不明了。猫老板的尾巴卷到了卜吕梅街,究竟是指猫老板对卜吕梅有所动作,还是指猫老板的幕后与卜吕梅街有着联系?


    卜吕梅街到目前为止并不是个完全清白的名词。商务法庭的执达吏清查债务人家具的时候,沙威曾经在场。如果只是猫老板在卜吕梅新近有了个受害者,沙威并不担心,捕捉这种浮出了水面的案子他还是拿手的。如果是后一种可能,那么情况就复杂得多。问题是,猫老板是何以与卜吕梅街建立联系的?没有先前的迹象表明卜吕梅街与戈尔博有联系。戈尔博老屋的一伙人又是否以某种方式和另一个街区的某个偏僻角落互通声气?既然两处在地理位置上相去甚远,这当中说不定就能牵扯出一些更为隐蔽的线索来。叉住了这个猫儿的一条尾巴,多少就能薅下几片毛来,说不定还能得到意料之外的收获。


    想到这一点,沙威阴云密布的前额总算舒活了些,眉心那道褶皱也消失不见。不过现在还不是得意的时候。


    卜吕梅街这个名词还是过于宽泛了。猫老板的尾巴尖儿究竟在卜吕梅街落于何处,这又是一个亟待考虑的问题。他摸出怀表来看了一眼,刚过十一点。勒-卡布克的第三封线报在日期上圈了个圈,这表明线人认为他追踪的对象将有迫切的行动,也许就在一二日之间。如果在那之前不能在卜吕梅和戈尔博之间张好一个捕鼠笼,那一切工夫就算白费。


    卜吕梅街上的那些易了主的小公馆,昔日的建造者认为有必要谨慎行事的,往往会给园子安排不止一个出口,面向不同的街区。这些小门后来大多就和荒弃的铁栅栏锈成一个整体,无人过问。但是如果有人偶然间发现了它,稍加整葺,就能悄无声息把花园变成狡兔的洞窟。戈尔博和卜吕梅说不定就是这样联系起来的。说不定那些繁枝茂叶后头还隐藏着一个连勒-卡布克都不知道的点,一头连着卜吕梅的背面,一头连着戈尔博。而做出这样连猎犬都不能不感叹两声的周密布置的,必定也是一种奇货。


    甚至更糟一点,是一条会让猎犬头痛的狐狸——弄不好侦察员沙威又会碰上一堵穿不透的障壁,如同在小比尔布克斯受到的冷遇一样,只是后者是出于神圣的权力,前者是出于世俗的权力。如果情况是这样,那也就只好算了。对此沙威不是没在心里犯过嘀咕,但是他多年的习惯还是让他折服于此。他纵有追根究底的想法,在这面前也毫无办法,于是只好对逃掉的猎物本身而不是它隐形的庇护人感到愤怒。那样他就绕开这种跳不过的篱笆,另觅新机来收拾这伙人。


    但是话又说回来,到目前为止这些都是他的猜测。他无论如何总得去试一试。当务之急,不在猫老板,而在卜吕梅街。


    沙威的脾气不容许他从一开头就大张旗鼓地派出手下的人马。对于一个他事先不甚了解的,用他自己的话说是新的猎场,他向来是先以私人的方式,也就是说,他当暗探的“本职工作”,先去探探虚实。


    这一点倒和猫老板匪帮成员的战略不无相通之处:当时,猫老板的成员会事先派眼线去物色一个潜在的“客户”,用“饼干”表示没有搞头。


    要先探过了虚实,沙威才好判断他的推测有多少能够证实。不到十拿九稳他不轻意调动警员,一旦决定张网,则务要干脆利落,冉阿让的事件之后他已改掉了喜欢看猎物在慢慢缩小的罗网中挣扎的习惯。


    如果勒-卡布克对于猫老板的行动在时间方面的预测是正确的,如果他在卜吕梅侥幸抢在猫老板发现之前揪住了它的尾巴,那么他下一步就派出人来敲山震虎,证实自己的判断,同时又故意在卜吕梅把猎物轻轻放过,留给它一点猎犬的高傲信任,跟着它把连接两处的看得见或看不见的线找出来。


    如果他在卜吕梅一着失算,让猎物逃了,或者把它的全部出路都堵死而沙威自己还拿不准它潜身在哪一个洞窟口的时候,他就稍稍放松他的爪子,侦察员有的是耐心,他要叫卜吕梅那个还没露过面的老猫儿困死在它的窼里干着急,但是不着急下手抓它,反而回头朝戈尔博的咽喉很咬一口,后者既然长期与卜吕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么一旦发现老巢有失,纵然没有慌了手脚,也叫警队方面在士气上占了先机。再之后就是冠面堂皇的官家的行动了。沙威剑在鞘中,志在必得。只有到了这一步,他脸上才会露出那种叫人看了不舒服,但其实丝毫不带虚荣和炫耀的得色。


    主意已定,侦察员沙威便开始行动。他仔细地把壁炉火浇熄,戴上帽子,一声不吭地从警/察哨所的后门出去了。他的手套,颊髯,手杖,阴阳怪气的严厉神情,全部藏了起来。枭鸟瞅准了目标之后,总是不会轻意亮出他作为伏兵的指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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