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鸟莫深愁

落地的麦子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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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这条是为了预防哪天哪边炸了一个找不到你们)

【脑洞】【九三年】帕里涅的浮士德

一个大纲式的Xover脑洞。

“这个天真甜蜜的小东西变成了这个孤独的心的一种捕获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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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火没有燃烧到西穆尔登的家乡。尽管如此,当地的居民,不论穿不穿黑袍,几乎都对蓝军怀有相当的厌恶。对帕里涅而言,曾经的本堂神甫西穆尔登的故事就是一个着了邪道的叛教者的故事。这丝毫不足为怪,郭文家的年轻子爵就一度被看成是魔神贝尔邪布的化身。


    “贝尔邪布的化身”没有被埋葬在那座名为贝连坟的山下,而是长眠在在了自己家的塔楼前。被认为是受了魔鬼引诱的西穆尔登,则在旺代对他的头颅搜购最盛的时候突然销声匿迹。据说恰恰是他自己而不是朗德纳克爵爷亲手葬送了这个青年,正如那则传说中,是浮士德博士引玛格丽特走上了不归之途。


    农民们认可这种说法,即西穆尔登教士吞噬了郭文子爵的灵魂,然后被一旁觊觎已久的魔鬼带离了人世。


    但是也有人说他实际上是自杀而亡,在他的故乡帕里涅仍能找到他的墓碑。


    传闻得到了证实,然而仍不为大多数人所接受,毕竟西穆尔登是一个教士。


    “如果他没有背弃自己的信仰,他就不会选择自己的死亡。如果他果真与魔鬼签订了契约,他理应在直到号角吹响之前都与他的引路者一起在地面上游荡。”人们由此得出了结论,“被埋在帕利涅的是魔鬼带走灵魂时丢下的躯壳。”


    正因如此,鲜有好事者愿意到那个小墓园一探究竟。这位教区之外的墓园依山而建,地势颇高,站在零星的几座墓碑中间,透过扶疏的枝叶可以俯瞰富热尔的丛林。园中所葬大多是不信教的或者潦倒瘐死的人,在西穆尔登还是帕里涅的本堂的时候差不多已经荒废,因此,到教士自己回到泥土的怀抱中时,他的墓碑就成了园中唯一不被杂草覆盖的一座。


    有人说时常看到墓碑上有鸽子停留。


    鸽子,也许就是魔鬼靡菲斯特的变形,毕竟他也能变成一个哈巴儿狗。


    于是到一七九九年之后,外乡人去探访当年的残酷战争最后一点遗迹时,山民把他从郭文塔的废墟引到帕里涅,从魔神贝尔邪布的坟墓引到了当代浮士德的坟墓。在那里他们听到这样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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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士西穆尔登才气并不高超,但是他早在还是神学院的学生时,已作为院中求学最勤,学识最为广博的学生而闻名。二十岁,他就接受了圣职,成为他家乡帕里涅的本堂神父。老神父把圣物室的钥匙交到他年轻的接替者手中。他盯住对方那双忧郁而严肃的黑眼睛,出来之后就摇着头对众人说:“这不是一个虔信者的眼睛。”


    的确如此,人们很快发现,新本堂待在书斋里比待在祭器室的时间长,接待他那群有着“危险思想”的朋友的时候比布道的时候多。这是一个信仰基石从开始就埋着动摇预兆的教士,他在经院接受的理性教育反而让他开始怀疑一切。


    似乎他也渴望着某个彼岸之国。然而这种渴望下面埋藏着一种将此岸的一切统统打碎的冲动。教会的一套说法在尘世和天国之间构筑的一道尽善尽美的桥梁,在帕里涅教堂小小的藏书室里很快烟消云散了。


    这种情形下,西穆尔登受了魔鬼的诱惑简直是理所当然的事。人们坚信魔鬼靡菲斯特是变化成一册书卷的模样,被另一教区的唐如神父带到了西穆尔登的案前。夜半时分,当教士独坐书斋,用油灯爇亮书卷的一角时,靡菲斯特变化而成的那本,像所有附着邪魔的书本一自己翻起页来,书页带起的风惹得烛火阵阵颤动。西穆尔登一惊,油灯跌落在纸面上,立刻腾起一束硫磺味的火焰,靡菲斯特从一缕黑烟中显形,大声嘲笑教士的苦闷。


    “可怜的恶魔想给我提供什么呢?既然它从来不曾认清人类无穷无尽的精神生活。”西穆尔登回答它,“你蹑踪匿迹跟随我已久,看到我与唐如神父作长夜之谈,看到我于夜半更深潜回书斋。你以为我失去了信仰。正相反,我只是认为自己没有权力放弃一个未经钻研透彻的思想。难道你能够阻止人在内心掘出一整片海洋,正如阻止他们梦想从天上采摘星星吗?”


    “可怜的人类永远做着过分轻率的努力,”靡菲斯特耸耸肩,仿佛感到自尊受到了冲犯似的,“创造奇迹于我并非罕事,于你们则不然,所以才永远新鲜,全然不想,当你们的手终于触碰到星辰,大地已在脚下碎裂,你们还没有游到海洋的彼岸,生命的源泉已经干涸。”


     他拍拍手,纸面立刻光洁如新,那火苗退到纸张的边缘成了一股烟尘,散落在纸上就成了字迹。那些在巴黎同时流传在沙龙与市场,在旺代则难寻踪迹的书籍,那些神学学者的沉思之作,与离经叛道的宏篇巨论,都一同展现在了目瞪口呆的教士面前。


    如果是三百年前,那么西穆尔登也许会成为巫师,而现在他仅仅是摧毁了信仰。靡菲斯特驱散了西穆尔登眼前的迷雾,过去那狭隘而刻板的教育下他聊以自娱的阅读爱好,他出于求知欲望而屡屡逾矩翻阅的那些不受教会保护的书籍,现在全部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于是他感到身上那身黑袍令人局促了,如同一个仅仅从天窗沐浴着曙光的人,忽然一下子受到四面八方阳光的照射。他起先是不胜惊奇,随后是不胜欣喜。


    与此同时,他那不像是古罗马人倒像是古希腊人的那种带有激情的理性令他本能地亲和靡菲斯特用这种“神异”状态带来的知识,严谨的科学主义反而尤其让他在隐约看到的一丝未来的天光中兴奋地发抖。他的神智提醒自己求知更宜于在沉静中进行,他的头脑却早已在面前的场景中目迷五色。于是,如同苏格拉底的信徒最后成为皮浪的追随者,到最后,他惊恐地预见到任何时代,任何人的求知终局是发现自己一无所知。他忧愁地享受着不断碰壁,走入死胡同的过程。


    等他回过头来的时候,他的信仰已完全粉碎。他再也不可能像奥古斯汀那样向宗教的怀抱寻求慰藉了。而他一贯的天真固执,他在过去养成的对终极意义的孜孜渴求又使他绝不愿加入怀疑论者的一方。正当他感到自己正经历两种相反认识的痛苦撕扯时,魔鬼就靠在他桌边冷笑。


    教士抬起头,靡菲斯特便对他说:“现在,让我来为您摆脱您已死亡的信仰的阴影。”


    “人可以自己把自己造成新人。”


    “是我帮你敲碎了那旧的。”


    “我知道魔鬼从不空赠于人。”


    “我要你的灵魂——当然不是现在。一旦你生出心满意足的念头,或者再也无力前行,我就收走您的灵魂。”




    西穆尔登第一个想到的是把未能对他侍奉的宗教倾注殆尽的爱转到人间俗世上来。教士以一种惊人的热情关注着整个教区受难的人们,其劲头与其说像一个本堂神父,不如说像一个在俗的圣人。他已没有信仰,更需要别一种情感来填补内心的空虚。他拜访因孩子病重而不来做礼拜的农家,带去的不是祈祷和儆示,而是药草和医生。他亲吻病孩发烫的手,用这代替靡菲斯特教他装扮成浪荡公子亲吻姑娘的手的建议。他甚至不抱建立家庭的希望。这个思维上时常走极端的人决心以与人类的结合代替婚姻,正如他曾经抱着以书斋生活代替一切娱乐的打算一样。


    这无疑让靡菲斯特感到失望。与人类结合是伟大的,但是魔鬼嘲笑伟大和崇高。他预言西穆尔登看似忙碌而完满的生活将要陷入空虚,同时感到遗憾,他没法通过一段千转百回的爱情轻易地拿到这个灵魂。


    他的预言很快地应验了。与人类的结盟既是由于太过宏阔而无法实现,西穆尔登便想到找寻某个完全理想的个体来爱。这好办。靡菲斯特说着,把他引向了一个纯洁无瑕的小东西,在帕里涅附近的大领主郭文家族新近出生的一个孩子。西穆尔登成了郭文子爵的家庭教师。


    有一点必须加以说明:自此西穆尔登神父再也没有踏上故土,关于他的故事也有了众多版本。对新生的政体多少怀着仇恨的人认为这个孩子是魔鬼的又一个化身,对统领布列塔尼七林的旧家仍抱着一丝怀念的则认为这孩子也是靡菲斯特的一个牺牲品。


    西穆尔登全身心爱着年轻的子爵,好像这孩子就是全人类的化身,他要在他的身上见证他所有愿望的具现,以证明他的梦可以并且很快就要实现。正当他看到少年长成,就要感到心满意足,靡菲斯特已经在他不再年轻的发鬓边眈眈虎视时,西穆尔登被辞退了。于是他又从欣喜落入失落中去,连带着跌足埋怨的魔鬼一起。


    不过靡菲斯特还是发现了一件聊以慰藉的事情。起码西穆尔登也会有常人那样的感情,他与那个小灵魂建立了非同寻常的亲密联系。起码他还没有完全丧失私人的爱,有了这样的爱,便有机会心满意足,也有可能受到伤害。


    西穆尔登呢,他失掉了可爱的学生,又回到了人群当中。他还没有从离别的痛楚中恢复过来,就带着阴郁的神情匆匆忙忙投向人类的整体事业。旧教士当初是出于空虚而不是出于失望才离开底层去当家庭教师的,现在回转身来自然是很容易就再度拾起了他的博爱情怀,他看到他理想中那个激烈的,具有破坏性的未来有了一个清晰和光明的轮廓,感到当年那个帕里涅年轻教士的影子又回到了自己身上。而他无数次暗中念想过的,风飞云动雷霆荡扫的未来居然真的在他眼前,这无疑更令他振奋不已。


    他这个时候并没有忘记那个不得已与他分开的青年。在这场风暴中西穆尔登是忙碌的,而且时常主动投入漩涡的中心,但拉图尔格塔的那段历史一直掩藏在他心底——那是在一个心灵中的开天辟地,另一种形式的创造——同时他隐隐觉得他现在为之摇旗呐喊的事业似乎是专为他学生这样的新人而设的。西穆尔登呼唤靡菲斯特的名字,他已准备好随着弥漫在旧世界瓦砾上的野火沉没,他那身黑道袍上映出一点朝晖也就足够了。


    后来的事情是为众人所熟知的。西穆尔登当了特派员,并在旺代与大小两个郭文重逢。作为不祥符号和恐怖化身的西穆尔登在白军眼中达到了顶峰,昔日的敬重或议论代之以仇恨,说他是受到了靡菲斯特的指引,在保王立场的人们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至于他的结局,人们说,原本他打算让自己命尽于此,用自己的灵魂来换朗德纳克爵爷的命。但是靡菲斯特渴望灵魂,就好像旧教士的救赎愿望需要流血。魔鬼注意到西穆尔登身边的正是当初那个天真甜蜜的小东西,他的灵魂如同太阳的灼烧那样诱惑着它。于是靡菲斯特设法让事态走到了西穆尔登绝对想不到也不愿去想的一步。他让西穆尔登追求着的事业吞掉了他的学生,并在西穆尔登的绝望中一举收获了两个灵魂。


    在那些与蓝军关系更亲近的村庄则流传着另一种说法。他们接受故事中有一个靡菲斯特的说法,但是认为这个引路人的形象要正面得多。靡菲斯特也许指向昔日那场风暴的部分逻辑,或者指向西穆尔登的内心。“离经叛道”有时与“呼唤进步”作出的是同一种努力。


    此外,故事的结尾也与帕里涅村民口中的略有不同,人们会说,实际上最后关头是天使接走了这两个灵魂。这两个相反又相合的灵魂是彼此吸引的。当西穆尔登举起枪的一瞬,他已放弃了与靡菲斯特的契约:他并非失去了前行的动力,而是意识到,驱使这动力的理想源泉已永远为他失去的爱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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